恐龍週記
摟摟抱抱、卿卿我我,乃情侶常事。任何一對正常的情侶,偶爾在彼此身上動些小手腳,根本像餓了就要吃東西一樣,乃天經地義。
然而,這個定律,對第一次和我父親見面就是相親、第二次見面就是結婚的母親而言,簡直是大逆不道的邪說。
我還記得,我哥哥剛和大嫂交往的時候,小倆口偶爾會關進房間裡。我媽就會趁其不備,走到後陽台,刷一聲,拉開後陽台和房間相通的窗戶。
然後高喊一聲:
「空氣不好,要流通流通!」什至後來,我哥和大嫂都已經訂婚了。當闔家觀賞八點檔連續劇的時候,我媽還會當眾指著螢幕上,兩個正在草地上熱吻的男女主角質問我哥:
「你該不會對小君做出這種下流的事情吧?」 我哥:「••••••」 「妳媽真犀利!」這是恐龍知道我家教什嚴後的唯一感言。
「所以,我們還是要小心行事才好。」我拍拍他有一點下垂的肩膀。 但是,情到濃時,所有冷靜和理智早就拋諸腦後了,怎能顧得了那麼多?
還記得,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上醫師洗牙,是恐龍在身旁為我打氣的。
因為當時我有一口十幾年沒仔細清理過的牙,掃蕩的工程當然比較艱巨。我的哀嚎聲成為當天醫院裡最『觸動人心』的回響。而恐龍那一隻從頭到尾緊握著我的大手,則被捏塑成小籠包狀,久久不能回復原樣。
「對不起。」回家後,我用一口潔白的牙齒對他露出歉疚的微笑。 「看到妳甜美的笑容,一切都是值得的。」
「你對我真好。」我很感動,將臉貼近他,決定自動獻上最『新鮮』的一吻。
正當情況俞演俞烈〈還在道德的範圍內〉的時候。前一秒鐘還在午睡的父親,突然提了一個大垃圾桶出現在客廳。
說時遲那時快,啪搭一聲,還搞不清楚所以然,我已經跌坐在地板上。 「谷伯伯好!」恐龍對父親露出一個十分學生型誠懇的笑容。
「好好玩呀,不要拘束。」父親說。 「為什麼把我推到地上?」父親出去後我對恐龍怒目而視。
「一時情急呀。如果妳爸看見自己未滿十八歲的女兒,坐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伙子腿上,還會叫他好好玩嗎?」
「但是••••••但是再怎麼說,你也不可以把我推倒呀。這叫我怎麼敢把一生託付給你?」
「對不起。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,比較沒有經驗。下一次我一定會妥善處理的。」 我們都沒有想到,竟然真的會有『下一次』。
那一天,本來是我坐在書桌前寫稿,恐龍坐在地板上看書的。然而,我寫著寫著,恐龍看著看著••••••
就像地心吸力引誘所有東西下垂的道理一樣,我和恐龍在『潛移默化』間,就共同陷入了柔軟的床上。接著,當然就發生了一些不可告人,但是還是挺道德的肢體動作。
由遠而近的拖鞋聲,完全被我們的真情流露淹沒,一直到門把被喀啦一聲轉動的時候,我以為,一切已經為時已晚了。
然而,就在不到一秒鐘的人影晃動中,我發現,一切似乎有了新的局面。「谷伯伯倒垃圾呀!」不知道什麼時候,恐龍已經坐在書桌前振筆疾書起來。他抽空抬起頭來對父親問候。
「你忙你的,你忙你的。」父親收拾完我房間的垃圾出去了。 而我,還滿頭亂髮的地躺在床上。 「奇怪了,你在趕什麼稿呀?」我問他。
發現自己握著我的筆的恐龍,好像也嚇了一大跳,趕忙將筆甩掉:「對呀,我應該是在看書才對喲。」
我們都以為,這已經是最後一次了。但是,紙終於是包不住火。 那一個星期天,恐龍照樣準時來接我,而我照樣還賴在床上沒醒。
「怎麼還在睡?再晚就吃不到麥當勞早餐了。」我被硬拖起床。 「那我要換衣服囉。」
「嗯。」恐龍研究我新買的手提音響,頭都沒抬一下。 「我就在房間換,不過,你不可偷看喲。」我嬌羞地說。
「嗯。」他點點頭,啟動著音響上的各種裝置。 「喂!喂!你可不可以先看一下我。」我有一點光火。
「嗯••••••什麼?」他終於正視我。 「我說,我現在要換衣服了,你把頭轉過去,不可以回頭偷看!」
「好,一言為定!」他毅然決然地轉回頭去。 當我正在脫掉睡衣、要換上T恤的時候,門被措手不及地打開了,站在門外的,
是端著一大盤水果拼盤的母親。 「媽!我••••••我在換衣服,妳怎麼就••••••」我隨手抓起衣櫥裡的衣服遮著身體,臉紅心跳,語無倫次。
「你們在幹嘛?我是妳媽耶,他能看!我就不能看!」我媽將水果盤碰一聲摔在桌上。 「他••••••他說他絕對不會回頭的嘛。」
「妳真大方呀,女孩子最要緊的是要保護自己的身體,妳怎麼那麼笨哪••••••」
這一次,我們什麼都沒做,反而被最犀利的母親逮個正著。
而一向處變不驚的恐龍,這一次,也只能一直背對著我和我媽,聽訓了好久,久到我們連麥當勞中餐也吃不到了。
這件事對我和恐龍來說,都是陳年往事了但是現在提起來,還是心有餘悸。
但是奇怪的是,自從這個脫衣事件後,母親對我更是嚴厲把關,只是把關的對象好像有了重大的轉變。凡是男生打電話來,只要不是恐龍,她都會在電話旁嘀嘀咕咕著:「撿到了好貝殼,就不要再到海邊去了喲••••••」
恐龍當兵時, 我要到軍中會客。我媽還會對我曉以大義:「穿得樸實一點,免得恐龍擔心自己的女朋友花枝招展的,好像快兵變了。」
我簡直就要懷疑起來,母親到底是我媽還是恐龍他媽了。
連恐龍也百思不得其解:「想一想,我覺得很奇怪發生了這件事情以後,妳媽怎麼還會准妳跟我單獨去旅行。」
「我想,是因為你真的沒有回頭的關係吧。」
「是嗎?這是應該的,做人要講誠信嘛。否則妳怎麼敢把終生託付給我。」恐龍不好意思地抓抓頭。
「以後我們的女兒交男朋友的話,我們該怎麼辦?」我突然緊張起來。
「什麼怎麼辦?像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,一直也很知道分寸呀。自重者人恆重之嘛。」
「可是,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像你一樣絕對不回頭的呀。不行,將來我的女兒和男朋友出去玩,超過十一點回家就要打斷腿。要在外面過夜就斷絕母女關係。」我下定決心。
恐龍用敬畏的眼光看著我:「真是青出於藍更什於藍呀。」 「你老實說沒關係。難道,你當時連一丁點想回頭的欲望都沒有嗎?」
我逼問他。 他不加思索地搖搖頭。 我失望地低下頭,一陣子莫名其妙的哀傷湧上心頭。
恐龍摸摸我的頭:「哎呀,這只是男人欲擒故縱的小把戲嘛,其實我巴不得馬上回過頭,而且整個人撲上去。」他將我擁進懷中。
我一把將他推開,憂心忡忡地:「所以,以後我們女兒的男朋友來接她,只能站在門口,絕對不能登堂入室否則,那個禽獸撲到我女兒身上怎麼辦?怎麼辦?」
被我緊抓住肩膀左搖右晃的恐龍,終於只能垂下頭無奈地說:「唉,真是天下母心呀。」 恐龍周記二:見他的父母時,記得穿睡衣!
十六歲的那一個夏天,因為熱戀,一切都是那麼的浪漫和新鮮。每每下課,我和恐龍總是在我家和他的車牌之間,上演十八相送。這一天當然也不例外。
情意是無限,但是體力終有透支的時候。 「上來我家坐坐吧。」終於有些不堪路途奔波的我說。
於是,與我心有戚戚焉的恐龍,果真就上樓來了。
算準母親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公園做香功,正準備要與恐龍促膝長談,濃情蜜意一番。怎知,我們前腳剛進,門孔被轉動的聲音就接踵而來。
「這麼大一個人也不好塞進櫃子裡。」看著恐龍,我開始手腳慌亂。
心想,自己尚未做好萬全的理準備,更何況是恐龍。如果他不諳交際,一時應對不得體,讓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,該怎麼辦?
我臉色泛白,雙腳打顫。 然而,電光交錯間,恐龍已與剛進門的母親撞個正著。他立正稍息後,當場對母親露出好孩子的微笑:「谷媽媽好。」
「好。」知道他就是傳說中的恐龍,母親若無其事地招呼著,卻不時趁著他不注意時,對他上下其眼。 「吃飯了沒有啊?」母親說。
「還沒有。」恐龍據實以報。 ﹝天哪,為話一出,恐龍要留在我家,遭受批評指教的時段,不就更加拉長了嗎?﹞
始終在一旁傻笑的我,面容開始扭曲。 「那就在這隨便吃個便飯。不會嫌棄吧。」笑咪咪的母親已經穿上圍裙。
「不會,不會,不會。當然不會!」恐龍熱絡地回應著,有一點像啦啦隊在喊口令。
「鍋子裡還有熱的的酒釀,先幫妳同學派一碗吧。」母親使使眼色,用手肘推一推已經凝固成蠟像的我。
「西里呼嚕,西里呼嚕,西里呼嚕!」端起那一碗熱的酒釀,恐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,狼吞虎嚥地將它吞下。 ﹝有這麼好吃嗎?﹞
從來沒看過恐龍如此這般的我,有些被鎮懾住。
﹝後來,我才知道,他平常根本就不敢吃甜酒釀。那一碗公酒釀,他是憋著不呼吸,一鼓作氣的給解決掉的。﹞
「再裝一碗給他吧。」手藝被『肯定』的母親對恐龍的表演似乎很滿意。 恐龍搖頭晃手:「不用了,不用了。」
然後,為了轉移注意力,他一把奪下母親手中的鍋鏟:「咦,谷媽媽,妳在煮蛋炒飯呀。我來幫妳,我最會炒蛋炒飯了。」 ﹝你真的會炒嗎?﹞
我用懷疑的眼光看他。深怕恐龍只是為了討好我媽,一時意氣用事。
為了讓兩個人靠近點,也好彼此有個照應,我尾隨著恐龍擠進廚房。然而,眼前的鍋子蓄勢待發,嗶嗶啵啵的濺起碎油花。深怕被波及的我,只好躲在恐龍的身後,緊抓住他的圍裙,左閃右躲的『避風頭』。
「妳在舞龍舞獅啊!只會礙手礙腳,出去!出去!」在另一個爐子熬湯的母親看不下去,用手上的大勺子趕我。
「對呀,對呀。」恐龍也對我揮動鍋鏟。 我只好退到門邊,依舊繃緊神經地『隔岸觀火』。
「對,對。要先把蛋給炒成金黃••••••」母親指導著恐龍。 「我順便把青菜給炒起來吧。」恐龍似乎也已經樂在其中。
後來,爸爸、哥哥、姊姊魚貫回來了。小小的餐桌上,全家人將恐龍團團圍住, 開始進行漫長的『有問必答』。
飲食間,任何人隨便說了一句話,我便忙著第一個點頭陪笑。誰缺了匙筷或要添湯飯,我一定第一個站起來效勞。彷彿我和恐龍正在參加一場兩人三腳的比賽,我的表現也會影響他的成績一樣。
因為我的注意力完全沒有集中在『吃』這件事上。所以,一頓飯吃下來,有一半飯菜進了肚子裡,另一半則分佈在桌子上及椅腳下。
晚餐終於結束,送走恐龍,我有一些虛脫地癱在沙發上。 「真是沒用的傢伙!」收拾著碗筷的母親突然說。
﹝怎麼••••••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呢?我覺得恐龍炒飯也炒得不錯呀,說話也挺得體有禮的呀。就算沒有五個燈,也不該落得連一個燈也沒亮的成績吧。﹞
沒想到我們這段純純的愛,一開始,就注定要遭受家人阻擾的命運。我蜷縮在椅子上,噙著眼淚,舔舐著心中受創的傷口。
「吃頓飯而已,也不知道妳在緊張些什麼。這是妳的地盤耶,如果到了他家去, 妳不是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嗎。」
我不可置信地看著母親,不敢相信母親所謂沒用的東西,指的不是恐龍,而是我本人。 「我是怕他表現得不好,遭你們唾棄呀。」我悲喜交集。
「人家多鎮定呀,第一次見面就炒了一桌子的菜。反而是妳,把一碗飯抖了滿地。妳這樣毛毛燥燥的,會被人家看輕的••••••」母親對我曉以大義。
沒想到恐龍第一次與我家人見面,他得了七十分,我卻被看扁了。 後來,經驗豐富的好姊妹阿蘭娜安慰我:
作母親的,都是這個樣子啦.她不是要挫妳的銳氣,而是希望有一天女兒站出去能體體面面、風風光光的。像我第一次要到南部去見他父母的時候,光是準備行李,我媽就把我弄得緊張兮兮的。」
「不過就是帶幾件換洗的衣服和刷牙毛巾嘛,有什麼好緊張的。」我不懂。
「簡單舉個例子吧。我媽覺得對方一定會全天候虎視耽耽地觀察我,對我評頭論足的。所以,為求最好的表現,除了平時衣著要得體外,連晚上睡覺也不能掉以輕心。」
「睡都睡著了,還能有什麼表現啊。」
「就是因為睡著了,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,所以,要準備一件得體的睡衣,就是最重要的課題啦。」阿蘭娜說。
「什麼是得體的睡衣啊?」我很好奇。 「剛開始我也不懂,就胡亂塞了一件碎花洋裝式睡衣進行李裡,結果, 又被我媽給拖了出來。」
「洋裝式睡衣,聽起來很浪漫呀。」
「我媽說,又不是去渡蜜月,浪漫要幹嘛。她說,這時間,睡衣最要緊的,是它的機動性。不管晚上踼被子或蹺腳,都不會露出肚皮或蘿蔔腿。也就是無論如何翻滾,都能維持形象的那一種。」
「那簡直是盔甲嘛。」我說。
「後來,我媽就在我出發的前一秒鐘,衝到對街的睡衣店去,為我的行李,添置了一套藍色條紋,長袖長褲的傳統日本式睡衣。」
「那可穿起來不是有點像醫院裡的病人嗎?」
「可不是嗎。不穿還好,到了晚上,我一換上這一套全副武裝的睡衣,他們全家就把我當怪物似地瞧。因為,他們平常都很隨性,根本沒有換睡衣睡覺的習慣。」
「所以••••••」我竭盡心力的,想要從阿蘭娜的故事裡,找出一點歷史的教訓,以鑑往知來。
看著即將被恐龍爸媽召見的我,阿蘭娜露出同情的神色:「所以,三分是實力,七分靠運氣。妳自己好自為知吧。」
醜媳婦見公婆的那一天終於來臨。 換了好幾套衣服都不什安心滿意的我,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阿蘭娜光是整理行李就要花上一個禮拜的心情。
初次見面,我穿著小碎花長洋裝,紮著公主頭,儀態矜持,笑容可掬地出現在恐龍家人的面前。
為了讓端莊嫻靜的形象由內而外完全統一,言談間,無論說話或是微笑,我都盡量將嘴巴開張的尺度拿捏在一定的範圍內。
因為那一天的話比平常少了80 %,食量縮減了50 %,拍打著恐龍的手臂狂笑的次數減少至100
%,所以,我對自己當天的表現相當滿意,連自己都忍不住想當場訂一個像我這樣的媳婦了。
只是,一場會晤下來,我覺得面容僵硬、手腳痠痛。沒想到那種『後勁』,比跑完一千公尺障礙更累。 不過,辛勤耕耘,必甜美收穫。
恐龍事後對我說:「我爸媽說妳很端莊可愛,這是他們要送妳的禮物。」
那是一件粉紅色滾花邊,結滿蝴蝶結的小甜甜式洋裝。﹝很好,終於奠定下端莊賢淑的美好基礎了。﹞
我禁不住得意,拍打著恐龍的手臂,仰天狂笑起來。 後來幾次見面,我都抱著守成不易、戰戰兢兢的態度。
直到那一次,一個不小心,便功虧一簣。
那一次,我到恐龍的家,特意穿上恐龍爸媽送我的長洋裝,輕拉裙腳,故意在他們面前搖來晃去。結果,他們根本忘記送過我這套衣服,反而眼尖地發現我手臂上忘記擦掉的紋身條碼貼紙。
「咦,妳手上這一坨是什麼東西?」恐龍爸爸低下頭來仔細研究著。 這時想要遮掩,已經措手不及。
「爸,你很土耶,這是現在最流行的紋身貼紙。」恐龍姊姊掀起自己的衣袖,露出一個更狂野的紋身,與我手臂上的那一個相見歡。
「呵呵!」我杵在原地,已經亂了方寸,分辨不清現在的狀況是好是壞。 「妳還有沒有?我也想貼。」恐龍爸爸突然童心大起。
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。 「我可不可以也要一個。」然後,恐龍媽媽也不好意思地對我提出要求。
﹝這......這......這該不會是一場惡作劇吧。﹞
到了傍晚,發現恐龍媽媽正要煮飯,我決定要用積極的行動,來彌補前一個不能完美的遺憾。
「哇,恐龍媽媽在煮咖哩飯呀,我最愛吃咖哩飯了。我來幫妳。」想起恐龍那次在我家因為一盤蛋炒飯輕輕鬆鬆打下根基,我不加思索,意氣用事地說。
﹝其實,我只是『愛吃』,根本不會做。﹞ 幸好,在奪下恐龍媽媽手上的鏟子前,恐龍殺出攔阻。
「千萬不要把鏟子交給她,這樣一來,全家這一餐就要泡湯了。」
「我••••••」無限委屈在我眼中流轉。這下子,我不是從前那個賢淑乖巧的少女,當場變成一個笨手笨腳的傻媳婦了嗎?我從來沒有對一個人的誠實,如此痛惡仇視過。
然而,恐龍媽媽卻說:「哎呀,慢慢來嘛,什麼都是要學才會的嘛。我當初嫁給你爸,還不是什麼都不會,連白菜跟高麗菜都分不清楚。人生本來就分成好幾個階段,有些事情,時候到了,自然就會了。」
「不要急,會做妳這個年齡該做的事就好啦。」恐龍媽媽反過來安慰我。 我胸中的一把火還沒澆熄,恐龍居然一付胸有成竹地對我笑了笑。
「你為什麼要扯我後腿?」我事後詰問他。
「這樣不是很好嗎?沒有奢望的相處,不是比較輕鬆愉快嗎?以後只有加分,不會扣分。」恐龍一付自以為很有哲理的樣子。
「你說得很輕鬆。我希望在你家人心中留下最好的形象,這還不都是為了你。」
「又不是只見這一次面,下次就不見了,來日方長嘛。放輕鬆,作妳自己就好了。」
﹝是嗎?在男友父母面前,我真的可以只作我自己嗎?那個喜歡狂笑,愛吃零食,不諳廚藝的谷拉拉?﹞ 我滿心狐疑。
但是,反正這一次在恐龍爸媽心中的形象也已經毀滅得差不多了。晚上看電視時,我索性入境隨俗,跟著他們全家一起,斜躺在沙發椅上看電視,盡情地暢快地吃下一整桌恐龍媽媽準備的消夜。心想,既然嘴上那條拉鍊已經拉開了,看到精采爆笑的節目,我也就不加避諱,和恐龍、恐龍哥哥、恐龍姊姊、恐龍大嫂一樣,拍打起沙發,仰頭狂笑起來。
第一次,在恐龍的『地盤』,我有一種前所未有,很暢快、很自在,就像在自己家一樣的感覺。先前那些肌肉痠痛、面容僵硬的症狀,完全不復在。
如果有朝一日,我的女兒也要和男朋友的家人見面的時候,我想,我除了會幫她準備套機動性強的睡衣,贈與她『三分實力,七分運氣,隨機應變!』的口訣外,我還會拍拍她緊張的肩膀,告訴她:「放輕鬆,其實,只要作妳自己就是最完美的表現啦。」
恐龍周記三:愛我,請餵我甜言蜜
愛美是女人的天性。我還記得,戴隱形眼鏡一直會過敏的我,在那段試了又試,終於絕望放棄的日子裡,是如何的鬱鬱寡歡和不開心。
「為什麼別人都可以戴,就是我不行。」我搥胸頓足。 「何必折磨自己的眼睛?妳可以戴眼鏡。」恐龍用無法理解的表情看著我。
「我戴眼睛好醜,你說我像老姑婆。」 「我哪裡有說過這種話?我是說妳戴眼鏡很有氣質,像高中老師。」
「反正就是『老』就對了。」 「看著我的眼睛!」恐龍突然將我用力扳向他刷一下,摘掉他像兩粒鹹蛋的復古眼鏡。
他故意擠眉弄眼:「妳看不戴眼鏡時,像不像賣魚的?」我忍住笑,因為真的有點像。
然後,他又將眼鏡戴回去,一付正經八百的樣子:「妳看我,戴眼鏡後,像不像••••••」他故意頓了一下,清清喉嚨,整整衣領。
「像不像賣豬肉的?」他接著說。 我被逗得哭笑不得:「你這是什麼跟什麼嘛?」
「我的意思是說,妳看妳,戴上眼鏡是高中老師,摘下眼鏡後是大美女,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嘛。哪有些人戴也不是,不戴也不是。」恐龍一臉無奈的表情。
其實,我心知肚明,戴眼鏡後我看起來不是什麼高中老師,不戴眼鏡時,也稱不上是什麼大美女。但是,恐龍這一個『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』的甜言蜜語,卻讓我慢慢克服了戴眼鏡的心理障礙。
不過,甜言蜜語也有優劣之分。品質較高的甜言蜜語,明明知道是謊言,日後讓人想起還是會忍不住偷笑,甜味久久不散。而一味奉承、品質較劣的甜言蜜語,則『畫虎不成反類犬』,這顆糖吃了不如不吃。
我和恐龍之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,為了表示要永久套牢對方的決心,凡是我們彼此手上長期配戴的東西,均是出自彼此的贈送。從手錶、戒指到手鏈都不例外。
但是,東西總有用壞的時候,有一次我的手鏈斷了,又是到了該補貨的時候。 走進街邊賣銀飾的小舖。
依照慣例,我低頭拼命挑選著。而將手插在褲袋的恐龍,就杵在一大群嘰嘰喳喳挑選首飾的女生間。然後,我的手會隨時越過三、四個人頭,遞一條手鏈到他面前:「好不好看?」然後,他就等著傻笑、苦笑、點頭或搖頭。
人群早就散了,我們才終於挑到一條雙方滿意的手鏈。 一邊包裝的老闆娘與一邊掏錢的恐龍閒聊著:「她是你女朋友呀。蠻有氣質的。」
「哪有,妳不嫌棄啦。」恐龍笑咪咪地說。
「我可不是因為你們買我的東西才諂媚的喲。如果要諂媚的話,我大可以說你女朋友漂亮,但是,我只是說她很有氣質••••••」老闆娘欲蓋彌彰。
恐龍繼續用『妳過獎了』的表情對老闆娘友善地笑著。 走出店裡,恐龍要為我戴上手鏈,才終於發現,女友一臉烏雲密佈。
「妳••••••妳怎麼啦?」 「我不喜歡別人說我有氣質,我喜歡別人說我漂亮。早知道就不跟她買手鏈了。」我小鼻子小眼睛地說。
「••••••」恐龍默默地為我戴上手鏈。我的話,好像給了他某種啟發。
吃晚飯的時候,在浪漫幽暗的燈光下,恐龍突然深情款款地盯著狂啃著小牛排的我。
「幹嘛這樣瞪著我?想來一塊嗎?」我將叉子上帶筋的牛肉遞到他的鼻子前。 「看妳都快十年了,不知道為什麼,妳真是俞看俞漂亮。」
這時,像是有一千朵玫瑰嗶嗶啵啵瞬間齊放在我的周圍一樣。我不好意思地抹抹嘴,眨眨眼睛,對他露出一個『哪有,是你不嫌棄啦』的甜美笑容。
為了加強自己的真誠,接著,恐龍慎重其事地握住了我的雙手:「妳千萬別把老闆娘的話放在心上,妳真的一點氣質也沒有。」
「你、說、什、麼!」甩開恐龍的手「妳••••••妳怎麼啦?」我對他怒目而視。
「妳••••••妳剛剛不是說,妳喜歡別人說妳漂亮,不喜歡別人說妳有氣質嗎?」 「••••••」我不知該是悲是喜。
儘管情人的甜言蜜語難免良莠不齊。不過,不可否認,長期服用甜言蜜語後,對那股神奇的滋味我早已無法自拔地上了癮。因為,它讓我在情人面前覺得自己永遠是最美好而且獨一無二的。
女人喜歡甜言蜜語,而男人呢?我一直以為服用甜言蜜語是女人的專利,而理性、冷靜,強調以智慧取勝的男人是不吃這一套的。沒有想到••••••
每次逛百貨公司時,我和恐龍一定會衝到玩具部,看看有什麼新上市的玩具。
「Kitty貓打扮成小護士的樣子好賢慧可愛,真像妳。」整個人幾乎趴在玻璃櫥窗上的恐龍說。
「你看!酷企鵝嘴巴下垂、眼睛翻白眼、一臉灰頭土臉的樣子,跟你才像哩。」 我像發現新大陸一樣。
「••••••」恐龍對我苦笑了一下,嘆了一口氣,欲言又止。
當我們兩人走進速食店,共同站在麥當勞的卡通壁畫前,我靈感一來,腦中突然閃出一個問題。
「如果要選一個麥當勞家族的人物當你的鄰居,你會選誰?」 「大鳥姐姐吧,因為我覺得她很善解人意,就跟妳一樣。」
「我還以為你會選漢堡神偷哩。」 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你們兩個人看起來簡直就像兄弟一樣,個性一定很合。哈哈哈!」我以為自己很幽默。
「我想,以後我們兩個還是少走在一起好了。」恐龍一臉酷企鵝地說。 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妳老是讓我覺得,我看起來很糟糕。和妳走在一起,一定很不搭調。」
「你••••••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?」我開始覺得,自己不經意的玩笑話,長期累積下來,其實是很傷人。 「妳能想像Hello
Kitty的男朋友是漢堡神偷嗎?這樣不是白白糟蹋了Kitty貓?」恐龍義正詞嚴。
雖然他的玩笑性質大過於生氣。但是細想起來,我突然發現,過去的日子裡,自己好像一直在情人的甜言蜜語中陶陶然著,平時卻很吝於回饋。
誰會想和一個讓自己俞來俞沒信心的情人長相廝守?回想從前,我開始痛定思痛,檢討自己。
有一次約會的時候,恐龍穿了一件咖啡色的襯衫,卻配了一條黑色的皮帶。 「你今天穿這樣好帥!」
﹝其實兩者顏色根本不搭。一向以幫男友打點行頭為榮的我已經快要崩潰了。﹞ 「是嗎?」恐龍不好意思地搔搔頭。
「不過,繫我上次幫你買的那一條咖啡色皮帶會更好看。唉,算了!算了!你還是這樣穿就好了。」 「到底是什麼意思?」恐龍一頭霧水。
「因為你已經夠帥啦,如果再更帥的話,哪天女生把你追跑了,我不就虧大了。」 「妳少來了!」恐龍有些臉紅的推了我一下。
後來,每當他穿咖啡色的襯衫時,一定會記得配我送他的那條咖啡色皮帶。
原來,甜言蜜語不只能讓情人芳心大悅,更能成為溝通時的良性潤滑劑。後來,我更發現,還有一種甜言蜜語,潛移默化間,甚至還可以增強自己在對方心中的百分比。
「下輩子我一定要作女人。」有一次恐龍突然抓著我說。 「而且,要作就要作像妳一樣的女人。」他的語氣十分堅定。
「為什麼?」 ﹝一定是因為我在他眼中是最聰明、最甜美、最善解人意的女人。我明知故問。﹞
「因為,妳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啊。」恐龍遞給我一個明知故問的表情。
「••••••」我勉強自己露出為自己感到驕傲的微笑。心中驚嘆著甜言蜜語的迴旋力。 我二十六歲,我很平凡,並不美麗。
因為長期服用情人的甜言蜜語,我覺得自己在慢慢蛻變,俞來俞有自信,俞來俞有魅力。為了讓我的情人感受到和我一起是最獨一無二、是最完美無缺的,我也學會了按時餵食他甜言蜜語。
恐龍周記四:誰叫我們是天生一對 久聞恐龍名,不見恐龍影的幾個同事,在一次聚會中見著了史前動物的盧山真面目。
會後,同事不免有些批評指教:「起先,我看到妳和恐龍的時候,有一種兩個人完全搭不在一起的感覺。但是,俞看就俞覺得,你們兩個人說話的神情、笑的樣子都好像喲••••••」
﹝是哪裡看起來搭不在一起?問題出在哪裡?連續幾天,我與恐龍約會,眼睛盯著他,心中卻不住在揣想這個問題。﹞
後來,我終於理出了頭緒。為了讓別人覺得我和恐龍非常速配,我決定要幫自己和他買一套一看就知道是天生一對的情侶裝。
不過因為兩個人的尺碼差太多,眾裡尋他千百度,始終找不到兩個人都合適的衣服。
「也不一定要穿什麼情侶裝嘛,我們兩個心靈相通的表情,不就是最好的情侶裝嗎?」恐龍樂觀地說。
「但是,他們都說我們兩個人感覺很不搭。」我在嘴裡咕咕嚕嚕的。 「他們?他們是誰呀?」
「就是••••••就是別人嘛。」 「我們談我們的戀愛,關別人什麼事啊。」恐龍有一些光火。
「如果穿了情侶裝,走在路上突然吵起來,想翻臉不認人,還賴都賴不掉哩。這樣,別人看起來,會覺得我們比較速配嗎?」他劈哩叭啦地對著我噴火。
但是,皇天不負有心人,一式兩個人勉強都能穿的T恤,還是被我給尋到了。 我和恐龍將黃色哈哈臉的T恤穿起來,一同站在鏡子前。
結果,恐龍的長手長腳盪在T恤外,活像擠進一個太小的殼子裡。我則縮頭縮腦的,活像被裝進一個大布袋中。原本想整合兩個人的形象,怎知,俞發弄我不像我,他不像他。
鏡子裡,只見兩個一模一樣的黃色笑臉,對準我們兩個二楞子,張大了嘴、笑彎了眼。
「當睡衣穿吧。」最後,因為自覺得太難看,我終於打消了穿情侶裝的念頭。
「我覺得挺可愛的呀。」倒是恐龍,幾番勸說不下,自此以後,就常常把笑臉穿上街去。真是讓我深覺被自己摑了一巴掌。
不過,只要兩個人要一起參加聚會,為了搭調,我依然會對恐龍穿什麼相當有意見。
那一天,我們要開同學會。據說,兩個恐龍學生時代的換帖兄弟,還要將新交的女友帶來。於是,我們興致勃勃準備赴約。
「為什麼不穿我上次送你的褲子?」出門前,我對他說。 於是他又折回房間。 「對嘛,你穿這條褲子多好看!」我稱讚他。
恐龍對我露出一個:「沒辦法,身材好嘛。」的表情。 「出發吧。」他說。
但是,我仍然不滿意:「為什麼不穿上次我幫你買的那件白襯衫呢?你穿白襯衫配毛線背心很好看呀。」
﹝其實,是因為我今天穿得比較正式,恐龍穿一件休閒式的運動衫,別人看起來, 一定會覺得我們兩個人很不搭。﹞
在我遊說之下,本來又要重回房間的恐龍,突然,在房門口停了一下,然後,毅然決然的,又折了回來。
接著,他不但沒有要換掉衣服的意思,還二話不說,套上了『超休閒』的耐吉球鞋。
「我覺得,我已經快要變成妳的『情婦』了。」他低著頭,一邊穿鞋,一邊說。 ﹝情婦?怎會?﹞
「哈哈!」我被逗笑了起來。當時,我只覺得他的形容很有意思,並沒有試著去探看他的表情和心情。
同學會上,一張張熟悉又新鮮的面孔,互相聊開著,尋索著記憶中相貼的部分,找回彼此身上熟悉的氣味。還有一些全新的面孔,則是老同學的另中半。
小馬和他的小女友,穿著筆挺的西裝與端莊的洋裝。阿布和他的女友,同穿著帥氣的牛仔裝。豬肉和認識不到半年的女友兩個人,則穿著慢跑休閒服••••••無論從什麼角度看,他們就像成雙的筷子一樣,就算各自散落在人群裡,還是可以輕易地一雙雙挑揀出來配對。
而我和恐龍─小馬的女友,像在搜尋什麼似的,觀顧四周,掃過一班男男女女的面孔,包括緊站在恐龍身旁的我。
然後她拉拉小馬的手:「咦,你不是說恐龍和他的女友是班對嗎?她今天沒來嗎?」 「就是她呀!」小馬指著就站在他們面前、鄰近恐龍的我。
「啊!她穿得那麼正式,我還以為她是你說的另一個剛從國外洽公回來的女生呢。呵呵呵!」小馬的小女友掩著嘴,天真無邪地笑起來。
「你看,都是你!跟你說要穿白襯衫的嘛。現在好了,別人都說我們兩個人不配!」回家的路上我喋喋不休。
「誰?又是誰說我們兩個人不配了?」 這還需要別人說嗎?都已經那麼明顯了!
「我們是一對情侶,不是一雙筷子耶。我們兩個在一起,是因為相愛,不是因為別人覺得好看。」恐龍說。
「誰不希望自己的愛情是被別人祝福和肯定?」我有滿腹的委屈。 一路上,恐龍不再多發一言,我以為,他終於了解了我的一番苦心。
我一直對自己『多聽聽別人,常反省自己』的人生哲學不容置疑。只是,我忽略了,自己是常聽別人的意見沒錯,然而,被我拿出來反省的人,好像都不是我自己。
那天一早,珠珠一進公司便對我說:「昨天我在公司門口遇見恐龍喲,他整個人縮在大衣裡,像個小癟三一樣。妳告訴他。我對他的所以好感都化為烏有啦。」
平時,大家說話總是無毒不同事。明知道珠珠是開玩笑的,但是,一整天下來,『小癟三』幾個字,仍然像刺一樣梗在我的心裡。
「天冷了,要多穿些衣服,不要整個人縮在衣服裡,別人都說,你看起來像個小癟三。」於是,在電話裡,我還是忍不住對恐龍曉以大義。
沒想到,恐龍那天的反應異常激烈。
「這次又是誰說的?我懷疑,妳到底是和我談戀愛,還是和『別人』談戀愛。妳總是在意別人怎麼看,怎麼說,怎麼想。妳有沒有關心過,我的感覺是什麼?」
「我••••••」 等我要反擊的時候,喀喳一聲,電話卻斷線了。這是恐龍第一次掛我的電話,我想,他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。
但是,我這樣也是為了他好呀。如果不是因為愛他,我會在乎別人說什麼,我會在乎別人的眼光嗎?
電話遲遲未再響起來,我也拗著脾氣不打電話。眼看跟朋友相約的時間就要到了,隨手抓了一件禦寒的衣服,我還是依約跟著幾個姊妹淘上了陽明山。
許久未見的老同學聚在一起,圍坐在異常浪漫的花園餐廳裡,妳一言、我一語地閒聊起來。 「阿丹,妳最近和小武怎麼樣了?」
「別提了,最近,我在跟他冷戰。」
喝了一口水,阿丹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娓娓道來:「前幾天,我和他在餐廳吃完飯,忘了補口紅,出了餐廳,恰巧被他同事撞見。後來,他因為同事一句:『你女朋友是不是換人了,還是變醜啦。』的話,竟然跑來質問我:『妳怎麼那麼粗心啊,難道妳不知道,女人沒擦口紅,就像沒穿衣服一樣嗎?』」
「太過份了!」我們幾個女人聽了非常生氣,把桌子拍得震天巨響,幾乎就要暴跳起來。
「所以,我決定要重新估量小武對我的情感。如果他對我的愛,只是一隻口紅那麼廉價、俗艷,我寧願趁早跟他說拜拜。」
「說得好!」姊妹們為阿丹的英明擊腿叫好。
「我覺得男人把女人當裝飾品看待,別人的目光一來,就趕緊將裝飾品穿戴起來,以增添自己的優越感。」阿英說。
突然,山上一陣冷風朝我席捲而來。
﹝會不會,我也把恐龍的愛,當成一種裝飾品?從頭至尾,我在乎的,只是別人有沒有看見我穿戴在身上的幸福和華麗。﹞
我禁不住打顫起來,趕緊取出禦寒的衣服要擋擋寒氣。將衣服穿上後,才發現,自己順手間,竟然帶了那件哈哈臉T侐出來。
「谷拉拉,打算什麼時候和恐龍結婚啊。」大家突然將目光聚集向我。 「還早,還早。」我有些心虛地笑著。
「世事真是難預料,我還記得當年妳和恐龍剛在一起的時候,大家對你們都不看好。」阿丹說。 ﹝是嗎?我以為大家都很祝福我們。﹞
「我還記得,恐龍的直系學長剛看到妳,覺得妳很活潑又愛打扮,以為妳是那種一心愛玩的女孩子,叫恐龍要當心,不要太認真!」
﹝是嗎?彷彿被拋了一顆炸彈,我的腦子轟然作響起來。這幾年來,我一直以為,在別人眼中,我是一個還算不錯的女朋友,恐龍的朋友也都很喜歡我。這些,他為什麼都不告訴我?﹞
「谷拉拉,我覺得妳現在會穿衣服多啦,當年妳會突發奇想,穿一些古里古怪的衣服來學校。」炸彈繼續向我拋來。
「對對對!我最記得有次,妳穿了一身黑毛衣、黑襪子,結果外面罩了一件白點點的紅洋裝。哈哈哈!我們都跟恐龍說,他那天好像牽了一隻米老鼠在學校晃。
哈哈哈!」大家歡天喜地地敘起舊來。 ﹝原來,恐龍『忍辱偷生』了那麼多年。那一瞬間,我才恍然明白。﹞
「對了,恐龍最近怎麼樣啦?」 「他••••••」 霍一聲,我突然站了起來。
「他現在一定很不好受,我要回去找他!」 所有的人,沒頭沒腦地望著我,一臉無奈。
馬路中央,我胡亂地揮動著雙手攔車。好不容易,一個剛好也要下山的先生,好心地停下車來。 一路上,我歸心似箭。
突然,在山腰處的麥當勞,我遠遠看見一張笑開了嘴、瞇彎了眼的黃色哈哈臉。
「那是我的男朋友!你看,我跟他一樣,身上也有一個哈哈臉。停車! 停車!讓我下去!讓我下去!我和他是天生一對!」
我很激動,一手忙著展示自己身上的笑臉,一手死命地拉扯著好心先生的衣領。
「小姐!小姐!妳鎮定一點,這個樣子,人家會以為妳是被我綁票上車的。」 終於,我在恐龍的面前被放下來。
「我正要上山找妳,我••••••」
我不管三七二十一,抱著恐龍滿心愧疚地嚎哭起來:「我把你當成我的情婦,我的寵物,我的裝飾品••••••我••••••對不起你!」
我的歇斯底里,引來眾人的目光和竊竊私語。
「噓!噓!好啦,好啦,別這樣。妳不是最愛面子的嗎?妳這樣,會讓別人以為我們感情不好,會讓別人以為妳被我欺負••••••」
我抬起一張完全糊掉、根本沒有面子可言的臉:「我只在乎你的想法,我才不管別人的眼光。」
「是我不好,我應該更有風度地採納別人的意見。」恐龍說。
「是我不好!是我不好!」我起勁來認錯。然後,對著街上望著我們的甲乙丙喊著:「我們談戀愛,關你們什麼事?關你們什麼事啊?」
「對不起,對不起,對不起••••••」恐龍一邊將我哄上車,一邊對著路人賠不是。
我想,當時恐龍一定很想裝作不認識我。但是,誰叫我們穿了一模一樣的情侶裝!誰叫我們是天生一對呢!